我来到这世界已经很久了,可还从没有出去玩玩,整天呆在城里,闷都闷死了。
这次得到出远门的机会,还是很高兴的。
知府的公子出门当然不能没人护送了,正好城内的威远镖局要押送一批货物去苏州,连他们的总镖头都出动了,所以知府就放心地把我们托付给镖局,于是我们便和镖队一起出发。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耀武扬威地出行,遇到山冈树林,前方的趟子手还高喊“威...远...”,惊起无数飞鸟,让我颇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至于书呆子嘛,他的心情显然不太好,估计还是没有从即将定亲,永远地失去李玉湖而恢复过来,让我心中的歉意更深了。
摸着怀中的玉佩,心想要不要给他这件李玉湖的贴身物件,也让他好受一些。
这个玉佩是李玉湖在我睡着时塞进怀中的,之前我一直没发现,直到晚上脱衣时才从身上掉了下来。
碧绿的颜色,雕着一轮明月,式样古朴而又清雅,这是我来到这里获得的第一件珍宝。
可是与佳人的心意比起来,这玉佩本身的价值又算的了什么呢?
权衡一下,还是李玉湖更重要,于是把玉佩藏的更深,就让那书呆子后悔到死吧。
惆怅半晌,我又加入了镖师们聊天的队伍中。
和他们聊天,无疑少了很多拘束,天南海北,一阵神侃。
句句离不开女人和打架,让我也颇觉兴奋。
镖师甲无比沉痛地说道:“我前天刚去悦红楼找了小桃红,那娘们可真够劲的,弄得我现在还腰酸背痛腿抽筋呢。”
镖师乙立刻淫笑道:“既然大哥不舒服,嫂子那里就包给兄弟了,我保管把她滋润得......”还没说完,就被镖师甲在头上重重地敲了一槌,四周顿时笑作一团。
镖师丙随即起哄到:“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兄弟你还是此道高人呀。”周围笑骂不断,很是热闹,总镖头也不管,只是在旁捻须微笑。
镖师丁开始说正题了:“总镖头,你说咱们这次押运的是什么货物?怎么要这么多兄弟出马,就连您老人家也亲自出手了?”周围镖师立刻安静下来,都侧耳倾听,显然也是很想知道答案。
总镖头收起了笑容,脸色一整,严肃道:“大家都听好了,这次的货物及其重要,不可有失。不是我不信任大家,而是这关系到大家的身家性命,请恕我不能多言。过了这座山就是清风寨了,大家都打起精神来,不可松懈。”
最不正经的镖师乙又插话了,说道:“我看是您老人家多虑了,且不说我们威远镖局数十年的威名,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敢劫我们的镖?单是凭我们和清风寨以往的交情,看在每年送的银子份上,他们也不会不给咱们面子。”
他这么一说,周围人又开始七嘴八舌起来,这个说:“哪个敢来,不劳众位兄弟出马,俺张老三一个人就把他们全都喀嚓了。”看来这是个喜欢说大话的主,不知真遇上一票山贼,他还敢不敢单挑?
那个说:“总镖头您英明神武,天地可鉴,宵小之徒无不避让三里而行,又有哪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个家伙有前途,说得总镖头嘴角含笑,微微点头,我也在旁边认真取经,揣摩着拍马逢迎之道。
还有个看到头功被人抢了,立刻急切地说:“总镖头神人庇护,不法之徒听到您的大名就会七窍流血而死;宵小之辈看到您的尊容,就会苦胆碎裂而死;亡命之匪听到您的天音,立时便屁滚尿流,脱阳而死。”
听得我扑倒在地,差点呕吐而死,难道这总镖头是美女吗?
还脱阳而死,老兄,我真是服了你。
周围的人有附和的,也有表示不同意见,说这哪里能形容得了总镖头之万一的?
我赶紧退出圈子,没有再听下去了。
心中暗叹,一山还比一山高,看来我在溜须拍马之道上的功力尚浅,根本无法与浸淫此道多年的高手想比。
总镖头看到我的动作,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了,赶紧制止他们,各就各位,小心上路。
走在路上,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身怀重宝,可又只懂溜须拍马,跟着他们走会不会是个错误?
等到了前方密林处,远远看见一群拿着兵刃的山匪拦路时,我开始头一次抱怨为什么自己的预感竟然这么灵验。
镖师们都有些惊惶失措,幸而那总镖头还是很有分量的,他一面吩咐众人拔出兵器排好队伍,把货物、书呆子和我围在中间,一面让一个趟子手去前方问话。
那个趟子手显然并不看好自己的任务,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求饶。
但被一个镖师用兵刃比划了两下之后,意识到现时的威胁比潜在的威胁更致命。
磨蹭半天后向树林走去,还没等那个可怜的人哆嗦着走到山匪们跟前,就一只响箭就钉在了他的咽喉上。
伴随着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一道血箭随即喷出,人也摇摇晃晃地捂着喉咙倒地身亡。
残阳似血,与地上的血迹交相辉映,犹如到了修罗场一般。
我和书呆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发白的脸色,周围的镖师们一个个也直发抖,连手里的兵刃都握不稳了。
我们吓得不敢动弹,对方却冲了过来。
虽然两方人数相若,可惜战斗的结果并不是人数就能决定的,只要一看山贼们悍不畏死的脸色,在对比我们这边的面如土色,就是傻子也知道胜利站在哪边。
“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一个山贼冲到最前面,大声喝道。
很经典的台词,如果是以前的我听到,说不定会嘲笑两句对方的老套。
可现在,嘴角抽了一抽,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总镖头毕竟是见过世面,他高声向对面的首领问道:“请问寨主,逢年过节,我们威远镖局都没有少了你们清风寨的彩头,为何这次却要阻拦我们?”
那寨主排众而出,笑道:“总镖头,对不住了,这次的货我们是志在必得。要怪也只能怪你们威远镖局不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既然敢保这么贵重的红货,也就得做好送命的准备。”
总镖头也吓得脸色发青,但还是颤声说道:“寨主,这批货物主人的来历可是非同小可,您要三思啊。只要您不动这次的镖,我们威远镖局一定会送上大礼来补偿您的损失。”
那寨主丝毫不为所动,厉声道:“总镖头,你要是还有话就到地府里找阎王说吧。孩儿们,鸡犬不留。”
他不再多言,举刀大喝一声,冲向镖师们,手下喽罗也都跟着冲了过来,势若下山猛虎,勇不可挡。
我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书呆子也不好过,抱头躲在了镖车后面。
镖师们也都知道,生死存亡就看这一回了,鼓起勇气勉强举起兵刃向对方砍去。
这才是真正的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相比起来,李玉湖那次杀人也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由于我和书呆子被镖师们围在中间,山贼们一时也冲不进来,但时间一长,可不一定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无奈之下,我拉着书呆躲在车子下面,期望能躲得一刻算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喊杀声渐渐的变小,终至不可闻,听到的只有山贼们的欢呼声。
我知道,外面的镖师们已经全完了,而我们的性命也取决于山贼们的一念之间。
车旁的山贼看我们一副公子家仆的打扮,没有一刀将我们剁了,只是把我们带到寨主面前。
看到满地的尸首,一刻钟前还在和我说笑的人现在已经身首异处,我不禁感叹人命的卑贱。
那寨主叹了口气,说道:“本来依照惯例,我们是不该为难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可这次实在是事关重大,万一走漏风声,我们也是难于应付的,希望你们黄泉路上不要怨我。”
看着他的手将要挥下,我什么也顾不上了,要是等他的手落下,我就是有十条小命也得玩儿完了。
我赶紧说:“我家公子是杭州知府的爱子,不知寨主可否通融一下?我们不会多说半句,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性命攸关,别说天打雷劈,就是要我咒被世界上最丑的老女人强奸一万次,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的,反正我也不信这些誓言会真的应验。
那寨主冷笑道:“杭州知府又能奈我何?我杀了你们,尸首一埋,这路上盗匪多如牛毛,他知道是谁做的?”
我急了,连忙说:“寨主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可以拿我们作人质,只要给知府捎个信,他就是倾家荡产也会付赎金的。”
那寨主想了一下,说道:“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那个知府公子先留着不杀。不过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留你一命?来人,把他拖出去给我砍了。”
我几乎要崩溃了,说了这么多居然还是保不住自己的性命。
我准备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虽然我的武功不怎么样,但是也不能抹干净脖子等人来砍。
让我感动的是,书呆子从惊惶中清醒过来之后,看见我要被拉出去砍了,虽然自身难保,但还是挡在我身前,企图阻止那些凶神恶煞的刽子手,但是他很快就被扔到了一边。
唉,危难见真情,我不由地泛起对他的愧疚。
想到以前一直在利用他,教唆他带我上妓院,以至于使他对李玉湖产生不可能得到回报的感情,心里就一阵惭愧。
想起李玉湖,我的心里又是甜蜜又是苦涩,看来我们终究是无缘。
玉湖,如果有来生,那我们来生再见吧。
我掏出怀中玉佩,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等待最后的时刻到来。
“慢着,把他的玉佩拿过来。”那寨主突然阻止,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哼,连将死之人的财物都不放过,真是贪婪成性。
我无法阻止,也无意阻止,反正人都要死了,这些身外之物还能保的住吗?
那寨主拿着我的玉佩,脸色却变幻莫测,也不知他到底是在想什么。
终于,他抬起头颤声问道:“这玉佩你是从哪里得到的?你和幻月派有什么关系?”
幻月派?
这倒是第一次听到。
可能这个玉佩与那个所谓的幻月派有很大干系吧。
我老实答道:“这玉佩是一位姑娘送给我的。至于你说的幻月派,很抱歉,我从没听说过。”
那寨主拿着玉佩的手不住发抖,脸色变换得也越来越快了。
嘴里不停的说着什么,可惜声音太小,我没听清,只能隐约听到他在话语中不断的重复“姑娘”和“幻月派”两个词。
最后,他终于停了下来,盯着我看了半天,眼中闪过阵阵杀机,让我遍体生寒。
直到我快忍不住要崩溃时,他才转过头,长叹一声,吩咐手下道:“放了他吧,还有那个知府公子也一并放了。”然后不顾周围惊讶的目光,把玉佩还给我,说道:“你们要发誓不把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一队蒙面人做的。如有违背,乱箭穿心而死。”
我一阵狂喜,想不到今天居然能保住小命。
既然命能保住,那发誓之类的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寨主没有食言,在我和书呆子相继发下毒誓之后,就放我们离开了。
距离那修罗场很远,直到我们再也看不到时,我才有逃出生天的感觉。
而旁边的书呆子也支持不住,坐倒在地。
我们又互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重生的喜悦使得我们只想纵情发泄一下,而这笑声也使我们的恐惧、不甘和失落烟消云散了。
没有生死的压力,我开始想这次能够活着出来的原因。
很显然,那个寨主很忌惮所谓的幻月派,而那个玉佩很可能就是幻月派的信物,如此一来,李玉湖的师门就呼之欲出了。
经过这次的生死考验,在我几乎认为是生命的最后时刻,我想起的不是别人,而是我一直在内心排斥的李玉湖。
看来人果然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挑战禁忌似乎是人的天性。
既然我的心是向着她的,那么现在也没必要再刻意压制了。
面对生死存亡,那些信念志趣之别又算的了什么呢?
说起来,在我们的交往中,无疑她显得更为积极主动一些,也许就是因为看惯了生死的她,要比别人更懂得珍惜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吧。
大笑过后,我和书呆又上路了。
这回无疑要悲惨得多,因为没有别人给我们打点一切,而我们一个是从没出过远门的公子哥,另一个显然也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风餐露宿,好容易才到了可供休息吃饭的驿站。
亮出了知府公子的身份,又搬出了遭蒙面强徒杀人越货的经历,那驿丞立刻把好吃好喝的送上,又让我们住上宽敞明亮的房间,我不禁感慨权势的威力。
休息了一天,剩下的路程在附近驻军的护送之下,终于走完了。
几天之后,我们如愿以偿地进入了苏州城。
与杭州城的繁华喧嚣不同,苏州城则显得宁静安祥多了。
贴近自然的建筑风格在这座城市得到完美的诠释,而精美的园林无疑是这种思想所能表现的极至。
想到我一直以来梦寐得见的苏州园林将以它最原始也是最真实的面貌出现的我面前时,我不禁有些兴奋,有些期待。
我们即将去拜访的那位知府老友是一个朝中高官,因为母亲过世而在家乡守孝。
我跟着书呆子走进一个看起来优雅祥和的府邸,亭台水榭无不显示出主人的独具匠心,让我对即将见到的老者有一些好奇。
近距离观察一下这时代的高官显贵,对我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当见到他时,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青衣粗布,如果不是听见下人叫他老爷,我还以为他是一个管家,只不过少了我们知府管家那满脸的奸诈。
这人不简单,我在心里给他下了个结论。
身居高位而着粗布,不是一个忧国忧民的清廉之士,就是一个沽名钓誉的虚伪之徒。
“贤侄,老夫可是盼你好久了。”老者紧走几步,抓住书呆的手亲切地说道。
我赶紧退到一旁,不干扰他们谈话。
书呆子也表现出了大家子弟的风范,行礼后说道:“世伯,晚辈常听家父说道您为官清廉,堪为当世之楷模,众官心中之明灯,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小侄对您的佩服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幸甚至哉,何以咏志?唯有赋诗一首,以表我心中对您的景仰。”
我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书呆子,没想到还能拍出这么有水准的马屁,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看来在和镖师们呆的几天里,他的进步显然比我大得多。
两人又是一阵寒暄,直到最后老者让书呆子先到后堂去认识一下他的家眷时,才让我的耳朵得到了解脱。
书呆子离开了,那老者自己却留下来,这多少让我有些疑惑不解。
这时那老者又开口了,不过是对我说的。
“你可是柳府家丁?不知你在那里呆了多久,可否说一下你家公子的情况?”他和蔼地对我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我下人的身份。
我明白了,原来他是留下来询问一下书呆的情况。
难怪,出嫁女儿,尽可能地了解对方也是出于一个父亲的苦心。
而我本来就对书呆有愧,现在有这个好机会,当然要报答一下。
“长者问询,岂敢有瞒?小人在知府府上不过一月光景,但对公子也算是有些了解。公子为人,知书达理,正直谦让,闻过则喜,不耻下问,坚贞不屈,慷慨豪侠,贤淑淑德,贞洁自持......”
在我还要滔滔不绝时,那老者微笑着打断了我,说道:“你不用多说,我已经知道了。书才的为人,我还是比较放心的。倒是对你,我有些好奇。一个月内就得到主人的如此信任,放心将公子托付与你,你是怎么办到的?”
呵呵,还不是因为我聪明能干呗?
但嘴上却谦虚道:“可能是看小人忠厚老实、机灵能干吧。”
那老者却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忠厚老实?我看未必吧,机灵能干看起来倒是真的。”
我老脸一红,但出于拍马屁的本能,附和道:“您老真是慧眼如炬,不瞒您说,我们管家也说过,当家丁最重要的就是机灵有眼色,只有能得到主人赏识;当然,同时也必须能干有本事,这样才是合格的家丁。”
老者满意地笑道:“你们管家倒也有些见识,看人很有一套。其实这点不仅适用于家丁,也适合于其他人,比如......”
说着,脸色却一变,停了一下,又自言自语低头道:“比如官吏,唉,可惜如今的官员,机灵的不能干事,只会欺上瞒下;能干的却不懂为人处事之道,一味被人排挤而郁郁不得志。”
说到这里,又抬头看着我,自我解嘲地说:“呵呵,人老了,话就多了。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我看到老者闷闷不乐的样子,出于家丁的本能,牢记小丫头对我的教诲,以让主人开心为宗旨,讨好地说道:“大人,小人虽说帮不了什么忙,但也知道大人您心忧国事,但又无人可以诉说。不如小人当个听众好了,您既可以一舒胸中之闷气,又不用担心传入政敌之耳,何乐而不为呢?”
那老者笑道:“我如今算是知道你为何这么得我那老友的信任了。也罢,闷了这么久,也该找人说一下了。”想了一下,又问我:“你可曾听过有关当今朝廷之事?”
我想了半天,吞吞吐吐,以尽量不刺激他的神经为目的,小心说道:“请问大人,现在,嗯...现在是什么......朝代?”
说起来也有些好笑,虽然我来到这时代有一个多月了,可是每天不是忙着伺候小丫头,就是到李玉湖那里被压榨。
剩下的时间也都是在店铺和练武中度过的,每天忙忙碌碌,压根就没想过这个。
今天他问了起来,我才想起这个问题。
尽管我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低估了自己话语的威力,那老者险些惊倒,颤声说道:“你,你竟然连这也不知吗?”
看到我无辜的眼神透露出“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意思,他才感叹道:“我曾听说,百姓只知有官而不知有君,没想到此言仍不足以形容个中情况。”接着又告诉我说:“如今乃是大宋王朝,当今天子乃哲宗之弟,是为道君皇帝。”
我心里一震,终于明白了,原来现在处于北宋末期,皇帝正是大名鼎鼎的宋徽宗。
怪不得老者对朝廷不满,有这个赫赫有名的昏君在朝,恐怕这老者要郁闷一辈子了。
老者接着道:“自我大宋被外族屡屡侵犯以来,政局日益糜烂,圣上屡遭奸佞小人蒙蔽,而地方官吏大多无能贪婪之辈,军队亦纪律败坏,早已不复太祖立国之景象。”看了我一眼,又补充道:“底下百姓也浑浑噩噩,只为填腹奔波,而浑不知天下大事,匹夫有责。”
我有些不服气,心想你又好的了多少。
不说别的,单看你那老友知府大人,官商勾结这种事做得有声有色,也没见你有丝毫不满之意。
有什么样的朋友就有什么样的人,你虽然天天在家故作清高,但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多少让我有些动摇,只见他似乎有些欣慰地说道:“幸而还有一批忠贞爱国之士,不计自身之毁誉,与奸佞虚以委蛇,以保朝政不全被小人把持。正如我那知府老友,我是佩服的很呢。”
可能是看到我有些不以为然的脸色,又解释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今圣上因为‘花石纲’而扰得天下不得安宁,为何独杭州无事?皆因他用贿赂买通那些奸佞,因此保得一方安宁。只看如今杭州府百姓安居乐业,百业兴旺,就可知我那老友的本事了。”
他说的倒也有些道理,知府虽然贪财,但对我们这些下人还算不错,是个好主人;百姓虽有微辞,但生活也都过得去,倒也算是个好的父母官。
用“忠贞爱国”这四个字评价虽然有些言过其实,但也有几分道理。
与老者的一席话改变了我过去的一些看法,也改变了我一直浑浑噩噩的日子。
知道了如今的形势,显然如果再没有什么奇迹的话,离国家灭亡、异族肆虐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我该不该改变这些呢?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家丁,我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改变历史。
不管怎样,在杭州的我是不会受到牵连的。
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无论是知府、管家还是小丫头和书呆子都对我很好。
也许过不了几年,我积攒的银子就够我成家立业了。
到时候娶了玉湖,开间小铺子,一辈子安安稳稳倒也快活。
只是,玉湖,她,她愿意嫁给我吗,愿意嫁给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小家丁吗?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毒蛇一般噬咬着我的心灵,怎么也抹不掉。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
在她走以前是不愿意去想,因为我在回避自己的感情,而现在呢?
当我决定接受她的感情时,为什么还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也许是我一直不敢去想吧。
我虽然从来都没有在乎过自己家丁的身份,不以为耻,可是别人并不一定呀。
说到底,我只是一个世人眼中的下人,一个富贵人家的家奴,一个丝毫没有地位可言的人,甚至比那些山野乡民更低。
因为至少他们还有自由,而我的人生已经控制在别人手上了。
不可否认,李玉湖对我很有好感,可是对我家丁的身份,她真的毫不在意吗?
她是杭州城内有名的花魁,她是一名让穷凶极恶的山贼也惧怕的幻月派弟子。
即使她愿意,可别的人会怎么看?
她的师门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世俗的眼光,师门的尊严,都足以摧毁任何海枯石烂、海誓山盟的感情,她能坚持的住吗?
我的心从没有过如此迷茫、如此混乱过,就连身边老者的不断问询也听不见了。